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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詩詞* 暗香‧宋‧姜夔

舊時月色、算幾番照我,梅邊吹笛。

喚起玉人,不管清寒與攀摘。

何遜而今漸老,都忘卻、春風詞筆。

但怪得、竹外疏花,香冷入瑤席。

 

江國,正寂寂。

歎寄與路遙,夜雪初霽。

翠尊易泣。

紅萼無言耿相憶。

長記曾攜手處,千樹壓西湖寒碧。

又片片、吹盡也,何時見得?

若要問我最喜愛的詞人,除去蘇軾、辛棄疾等耳熟能詳的名字,還有一個姜白石。 姜燮,白石道人,在中國文學史的漫漫長河中,遺下的痕跡極其輕淺。除了基本資料,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軼聞,我只能透過翰墨辭藻,追想千年前淒絕的詩魂。 南宋詞人,終生未仕,善音律,詞格高妙冷清。他父母早亡,寄人籬下,一生漂泊無依,少有溫情。

讀白石的詩詞,彷彿在字裡行間望見一個骨瘦嶙峋的背影,自在來去、野鶴閒雲,冰冷之下卻潛伏著難言的孤寂。他有著魏晉名士的風骨,卻如無根之草一般無枝可棲。儘管看似灑脫俊逸、飄然不群,他高傲的靈魂仍隱藏著繾綣深情。

《暗香》與《疏影》同為姜白石最有名的詠物詞,詞牌名取自林和靖的詠梅詩:「疏影橫斜水輕淺,暗香浮動月黃昏」曲譜是他自己所作,如今早已散佚。此詞雖言詠物,卻與一般詠物大大不同---白石不用燈謎般的筆法敘事,不白描,不隱喻,而是說故事一般,將賞梅時的心緒起伏娓娓道來。

望見梅花的那一刻,閃過心頭的回憶,或許是當年月下吹笛、長身玉立的自己,或許是暗夜裡喚起伊人,攀折梅花的浪漫多情。對過去的時光多麼眷戀,自己卻早已老去,再寫不出春風詞筆。然而梅花依舊,當年的冷香,竟已浸透瑤席。

雪中的江南,一片冷峻淒清。想要寄與佳人一枝梅花,托付自己的思念,路途卻太過遙遠。記憶中,翠綠的尊酒掩映伊人的淚滴。艷紅的梅花是伊人嫋娜的身影,花雖無語,卻令人長久相憶。銘印在心的,是兩人攜手,在千樹花開、西湖寒碧之間脈脈含情。然而這般壯麗的美景,卻也抵不過歲月的摧折,片片吹盡,了無蹤跡。

詞中現實與回憶交錯,營造夢一般的清冷迷離,沒有一句直接詠梅,卻句句緊扣題旨,梅香縈繞期間。

上闋細數往事,歷歷在目,回過頭來卻只剩下冷香依舊,任由人獨自憑弔逝去的年華。雖以懷念的情緒寫起,卻結以悵然若失。

下闋則在淒冷間寄託一份無由傳遞的癡情。儘管杳無音訊,伊人的美好依然銘刻在心。當年攜手看過的壯麗美景,是心中永恆的美的追憶。然而這般美景卻也不敵時序變化,終於「片片吹盡」---這是整闋詞中的高潮,以自然的無情對比人間的有情,這在詞人眼中看來,是何等殘酷的對照,那樣的震撼又是如何刻骨銘心?然而對美好時光的逝去,人們終究是無可奈何的,最後,也只能以一句低語作結:何時能再見呢?

整闋詞除了記情,更暗含對於紹華易逝的感慨。李清照有一句「物是人非事事休,未語淚先流」相較之下姜白石是比較淡然的,他只是在惆悵之餘,有些戲謔地嘲諷自己:大概真是老了,再也寫不出春風得意的詩詞了。

王國維曾評白石的詞為「有格無情」,我卻以為,白石寫詞並非無情,反而是用情至深。但是清冷的性情使他不願意用淺白的話語道破,只能在隱晦的字句中迂迴傳情。所謂「只道無情卻有情,情到深時情轉薄」正是如此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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